阴阳相隔
萧萧处刑的那一天，校场口人头攒动，柳随风躲在人群之中，缓缓地向萧萧靠近。
远远便能看到萧萧跪在刑台之上，四周站满了士兵，四周的高楼之上站满了弓弩手，冷锋指着整个教场，随时等候将敢来触犯龙威的救人者处于极刑。
毫无隐瞒，这密密麻麻的士兵与弓箭手表现了皇帝急于处死萧萧的决心，而被官兵硬赶来观看的平民也彰显了皇帝想要表达的旨意：
这便是触犯龙威的下场。
一次杀一儆百的含义不言而明，自从上次镇平王被杀，罗慕之头被夺，江湖之上正义帮的声名日盛，已经让皇帝感到了一种威胁。一种已经威胁到江山社稷的紧迫感迫使着皇帝刚刚抓到萧萧便大张旗鼓地诏告天下，将其处以极刑。
柳随风看到衣衫破碎、浑身是伤的萧萧心头一痛，现在怎么办？萧萧是一定要救的，可是面对铁桶一样的防御，单凭柳随风这一柄剑能杀进去么？
柳随风没有这个信心，此时他忽然想起了萧萧，如果此刻萧萧站在这里，如果跪在那里的是自己，凭借萧萧盖世无双的计谋，一定会有办法救自己出来。
可是现在怎么办？
柳随风暗握手中的利刃，咬了咬牙，心中一个声音说道：
冲进去！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冲进去，如果能救萧萧最好，如果不能救，那么哥哥陪你一起死。
决心已定，时不待人。
计算到距离已经差不多了，如果自己出其不意的冲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斩断萧萧身上的铁索，那么自己与萧萧还有一线生机。
是的，必须要快，只有在所有人没有反应的一瞬间，自己和萧萧才能出来。
可是自己的斩情之剑，够快么？
容不得细想，也没有时间细想，拖得时间越久，整个校场的人越多，也就是说当上面的弓箭手攻击的时候，造成的伤亡也就越大。
双脚一错，柳随风的身形已如投日之鸿般飞了过去，时近正午时分，许多人只感到头顶阳光一暗，柳随风已经冲入了士兵的第一层包围圈，杀入了刑台之上。
但也就是这一瞬间，刑台四周冲过来数个人影，速度甚至比柳随风还要快。柳随风手中龙影剑乱转，斩情之剑带着斩天灭地的气势向正前方一个精瘦的男人斩了过去。一股龙气向精瘦男人卷了过去，气势磅礴，无可比拟。这股气压之下精瘦男人也不敢轻视，功力运转，柳随风顿感四周的空气都被精瘦男人吸入体内，精瘦男人那本瘦骨嶙嶙的身体刹那间膨胀起来，身上肌肉凸显，居然变成了一个壮汉。
壮汉大吼一声，右臂膨胀起来，足足涨得有半边身体那么大，巨人般的手掌向龙影剑抓了过去。
柳随风看到如此怪异的功夫也不敢轻视，功力加催，龙影剑化作一道奔雷斩在了壮汉的手上。
鲜血迸出，壮汉的手臂急速瘪了下去，然后整个身体也逐渐干瘪，直到又恢复成了那个瘦骨嶙嶙的精瘦男人。但此时的龙影剑已经被他抓在了手中，陷入在他的皮肉之中，无法拔出。
柳随风身形急抽，精瘦男人手中一拧，龙影剑已经被弯成了麻花一般，幸好龙影剑的韧度盖世无双，在如此强力之下居然没有被扭断。
精瘦男人也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天下还有兵器能够在自己的巨力之下幸存，也就是在他一愣之间，柳随风身形随着剑势急转，一股巨大的旋风以剑为中心刮地而起，只听到一声惨叫，精瘦男人的手指被剑锋带断，龙影剑挣脱束缚，如从新飞天的巨龙一般，龙吟震天。
龙影再闪，一道电龙闪入精瘦男人的胸膛，在他的胸口洞穿了一个大洞。
而此时，柳随风又向前闯了几步，他已经能够看到萧萧的脸，还有十步，仅仅还有十步自己就能够救出萧萧。在这十步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自己。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来自四面八方的疾风向柳随风袭了过来。柳随风身形急闪，只听到轰的一声，一个巨汉从天而降，身体巨大得如同传说中的巨人，整个手臂比刚刚精瘦男人运功幻化的巨人之臂还要大上一圈。
容不得柳随风去想这么巨大的人怎么会从天而降，身旁疾风乱窜，手中龙影剑一震，万千剑气挥洒而出。
情剑第一境，多情！
多情剑气将柳随风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剑泛着银光，如太阳，似满月，而在剑光之外，无数个闪着金光的亮点不断与其碰撞，每一次碰撞都会带出一串火星，天地之间顿时金光一片。
群星捧月，乱云扑日。
处于中心的柳随风并不好过，四周无数的金光将他压在了中心，巨大的压力让他脚下的石板已经出现了裂缝，而他甚至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袭击自己。
是什么？
“静心守一。”一个声音忽然从耳边炸开，是那样的熟悉，这个声音是，父亲！
柳随风顿时心神一震，萧萧的处刑的确让自己乱了方寸，当下运气家传的情心诀，心神归一，感受来自剑的低语。
这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
一霎那间，柳随风感到了从剑之上传过来的喃喃之语，那是一种奇怪的节奏，几次之中必定会有一个停顿。
对，就在这里，看似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停顿就在这里。
万千剑气一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柳随风人剑归一，不进反退，身形如投林之鸟，刺向了身后。
站在柳随风的身后是一个白面书生，他万万没有料到柳随风会忽然扑向自己，手中连转，远方的几道金光如闪电般地闪向了柳随风的后心。
但柳随风没有回头，任由金光扎在了自己的后背，而自己如巨龙一般扑向了白面书生。白面书生呆住了，这不过是自己的缓兵之计，如果柳随风闪躲，八卦标在手，自己还能与柳随风一拼。但是此刻八卦标在柳随风的身上，自己手无寸铁，面对这无可比拟的巨龙，自己还能做什么？
情剑第二境，绝情。
无坚不摧的剑光，带着无法回头的气势斩断了一切，包括白面书生的身体。直到白面书生倒下，柳随风才感到后背传过来的痛楚。
萧萧，再等哥哥一下，哥哥这就救你出来，或者，下去陪你。
柳随风的气势着实让剩下的锦衣卫吓了一大跳，这次行刑是皇帝钦点的，暗中抽掉了锦衣卫十名高手来守卫刑场，哪里知道仅仅一个劫匪，仅仅一个照面，居然折掉了两名锦衣卫。
柳随风转过了身，看着眼前几位高手，他的剑在流血，是敌人的；他的身体在流血，是自己的；他的心在流血，却是为了萧萧。
若没有当初自己的固执，萧萧也不会离开正义帮，若没有自己，萧萧又怎么会被抓？当年在一起生死与共的六兄弟，现在仅仅剩下的两个人在短短的十余米的间隔中，却无法彼此正视，无法交谈。短短的十余米就如同隔着一座无法凝望的高山，就如同有着万丈深渊，如同阴阳相隔……
柳随风手中剑一抖，刚刚两个人的实力柳随风是知道的，剩下的七八名高手一起上来，自己是万万没有任何机会去救萧萧，甚至说，靠近都不可能。
自己还能做什么？
午时已近，是的，这些弓箭手还在等着午时天王庙的钟声，皇帝让萧萧午时死，也就是说在午时之前，他是不能死的，所以弓箭手还不敢动，也就是说自己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么？
烈日之下，柳随风觉得一阵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几位弟弟在向自己招手，仿佛看到了六兄弟在一起喝酒吃肉，仿佛看到了那个山雨磅礴之日，六兄弟的生死相拼。
剑一抖，柳随风冲入了高手之中，一霎那间利刃加身，也不值身上中了多少刀，也不知流了多少血。
柳随风全都不在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脑海之中只有来自以往的回忆，他的心中只有对一班兄弟的怀念，那种来自过往的友谊，悄悄地温暖着柳随风的心，悄悄为他疗伤。
而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身体已经全部交给了手中的剑，忘记生死，忘记荣辱，忘记一切。
情剑第三境，忘情！
生死关头，柳随风居然悟到情剑的第三境，忘情之剑，忘却一切，整个人如同虚空一般，又哪里有落剑之处？几大高手明明刚刚还在围攻柳随风，哪里想到一眨眼之后，柳随风的剑充满了整个虚空，而自己的武器偏偏无从下手，仿佛整个天地都是柳随风，仿佛所有的空气都是龙影剑，而柳随风也化成了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柳随风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萧萧的面前，锦衣卫的高手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身体，而每个人的身上都如同受了万剐之刑一般，遍体鳞伤。
柳随风站在萧萧的面前，气喘吁吁，他看着萧萧，可是萧萧仍然低着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走，我们回家。”柳随风龙影剑一挥，锁住萧萧的铁链应声而断。
就在此时，一声“胡闹！”在柳随风的耳边响起，是父亲！
柳随风一愣，刹那间感到自己踏入了一处虚空之中，整个虚空都是父亲，整个天地都是父亲，自己只要稍微走一步，便会落入父亲的剑网之中。
这就是忘情之剑么？
柳随风不甘心，他知道父亲一定会阻止自己，但是萧萧就在眼前，即便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要反抗！刚刚悟到的忘情之剑再次挥洒而出，在父亲的虚空之中，柳随风静心守一，用剑气为自己构筑了一个小小的虚空，凌云天的万千剑气接触到柳随风的虚空，都默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放肆！”
凌云天发怒了，柳随风感到四周的剑气一沉，压力倍增。
我还能支持，我还要反抗，萧萧就在身前，我要救他！
“再胡闹我就废了你的四肢，残疾也比死人强。”
这是父亲的话，严厉之中带出丝丝的哀伤。
可是柳随风顾不得这么多了，萧萧就在眼前，午时近在咫尺，自己还有时间犹豫么？
“好吧！这身体，这手脚，你喜欢就拿去。”
柳随风猛然喊道，剑气爆发，虚空剑气化作绝情之剑，万千剑气迸射而出，全然不顾自己全身暴露在凌云天的虚空剑气之下。凌云天的虚空剑气猛然一收，再被柳随风无坚不摧的绝情之剑一冲，居然变得七零八落。
柳随风长吐了一口气，打算上前去救萧萧，再转身忽然发现萧萧已然不见，不光萧萧不见了，刚刚人声鼎沸校场已经不见一人，抬头再看，就连天上的红日已然不见，但天地仍然是白的，而且越来越亮。
天空猛然裂开，柳随风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向柳随风看了一眼，眼中包含着无数的情感，柳随风刹那间感到胸口一痛，母亲的早逝，兄弟的别离，对父亲的反叛，万般种种，一下子涌到了脑海之中。
虚空眨眼！
伴随着虚空之眼的一眨，整个天地也合了起来，无以言表的压力压在了柳随风的身上，柳随风感到身体一痛，周身的几个大穴已经被封闭，也就是在此时，午时的钟声响了，只听到嗡的一声，如同来自地狱的低吟，如同万千蝗虫一起振翅，如同死神在身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整个天地漆黑一片。
柳随风抬头望去，无数的弓箭落了下来，天地被利刃劈开，生死被死神诅咒，连远远观看的平民也不能逃脱这箭网，逃脱这注定的死亡。
柳随风感到身体一轻，整个身体被甩了出去，也就是在此时，萧萧猛然抬头，向柳随风喊道：“大哥，你错了，看看这些平民，再看看我，你还能说你的正义是在维护整个世界的秩序么？你所维护的，不过是皇家的尊严而已。”
飞出去的柳随风听到萧萧这些话，刹那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萧萧计划好的。
想想也很简单，以萧萧的计谋与武功，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朝廷抓住？
而萧萧所做的一切，萧萧所牺牲的一切，不过是要向自己证明，自己所恪守的一切，所维护的正义是错的。
可是自己错了么？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坚持的，一直维护的，一直恪守的，全都错了么？
自己所倡导的正义，那受到束缚的正义，那人人都应遵守的公平，也是错的么？
如果自己错了，那么天下真的没有法制么？真的没有一个四海皆准、天下共行的制度么？
如果自己没错，那么这些兄弟，所有死去的兄弟，他们都是白死了么？他们向自己证明的一切，都只是他们所犯下的错误么？
如果自己没错，萧萧错了么？
龙影突现
无法形容柳随风是如何逃回正义帮的，他几乎如同一个被激怒的野兽，他这次回来已经丧失了理智，路上所有挡住他的一切，都被他摧毁。
他回来只有一个理由，他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要么结果龙帝，要么结果自己。
总之，他需要一个结果，一个可以告慰自已兄弟，可以终结自己噩梦的结果。他已经无法忍受下去，忍受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离他而去，忍受着每日里活在两个世界之中，忍受着那份孰对孰错的煎熬。
回到正义帮，眼前的景象让柳随风心头一震，厚厚的堡垒上堆满了尸体，城堡四周泥土也变得猩红，残破的尸骸入目即是，很多尸骸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
活着的时候彼此残杀，死后却骨肉相连。
命运是如此的难以琢磨。
柳随风踏进了正义帮，正义帮内却非常整洁，至少比外面要整洁许多。没有尸体，没有残骸，沙土之下隐约能看到那片猩红，如同在沙漠之中盛开的妖花。
正义帮终于与楚狂徒发生了冲突，而且很显然，楚狂徒没有取得完整的胜利。至少没有彻底地铲除正义帮总堂。
柳随风知道皇家的命令，在没有确定正义帮的所有高手都在一起，在没有确定龙帝已经伏法的情况下，不会要求行动，因为如果正义帮的高手逃离，如果那个令皇家颤抖的男人被迫转入地下，对于所有的官员来说，无异于将生命交给了死神。
可是楚狂徒却冒然进攻了，柳随风不知道这个命令出于何方，但是这却给他创造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进入大厅，看到受伤的帮众歪歪斜斜地躺了一地，龙帝仍然端坐在那高高的宝座上，不过胸口上也有丝丝血迹。冷冷的青龙面具没有表情地看着闯进来的柳随风。
龙帝受伤了？
柳随风心中说不出是惊还是喜，究竟是谁能够伤到龙帝？还是众人的围攻之下的结果？柳随风上前参拜一下，龙帝一抬手，哑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回来了？萧萧呢？”
“二弟他……”一想到萧萧，柳随风胸口一堵，连日的奔袭与不停的战斗带来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一口气没有上来，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龙帝一抬手已经扶住了柳随风，一股热流从手心传出，冲破了柳随风走岔的气障，将柳随风的气息缓缓地导入他的丹田之中。
柳随风感到龙帝的气息进入自己的丹田后，居然与自己的气息相互融合，如同万流归海一般，了无痕迹。这种同根同宗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涌入了柳随风的心头，柳随风刚想抓住，已经消失不见。但是这种感觉让柳随风感到了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自己不愿想到的事实正渐渐显露在自己的面前。
是什么呢？
柳随风不敢确定，甚至说从心底里他不想确定。
龙帝究竟是谁？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柳随风的心中，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胆怯。该行动了，柳随风知道如果任由这份胆怯主导自己，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所牺牲的一切，甚至说六兄弟所有的牺牲，到最后可能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要么诛杀龙帝，完成凌飞的任务，去结束灾祸的根源。
要么杀死自己，完成柳随风的愿望，去追随六兄弟的荣耀。
是时候拼一下了，就在柳随风下定决心的时候，上天似乎也给了他一次机会。
龙帝忽然说：“晚饭后，你到我的房间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
这对于柳随风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柳随风回到房间翻出了藏在砖下的“九香软筋散”。这是六扇门秘制的麻药，专门用来制服决定高手。在捕快办案的时候，遇到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而且大多数都武功高强，普通捕快如果真讲江湖道义、单打独斗的话，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用的。更何况大多数捕快都不是江湖中人，当捕快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你真让他拼命，他还管什么天职使命，恐怕掉头便跑了。所以六扇门特制“九香软筋散”，分发各地衙门，专门为了对付绝顶高手之用。不过此药金贵无比，一钱药半两金，每年的配额都比较有限，所以平日里很少用到，故在江湖之中知名度也比较低。
但是此药对于内家高手非常好用，这次屠龙之人每人都带着足量的“九香软筋散”，只为这最后的一击。
晚饭过后，柳随风揣定“九香软筋散”，悄悄来到了龙帝的房间之内。这还是柳随风第一次进入龙帝的房间，房间不大，里面的摆件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龙帝坐在桌前，示意柳随风坐下。龙帝抬起青龙面具，一双龙眼对着柳随风仔细端详，青铜面具闪着寒光，盯得柳随风冷汗直流。
龙帝忽然道：“你或许很想知道我这下面的真面目吧。”
柳随风一愣，万万没有想到龙帝回如此说，沉吟了一下道：“的确。能不能让我一窥庐山真面目？”
龙帝哈哈一笑道：“可以，不过你要明白，这个面具之下，我可以是任何人，人人也都可以成为龙帝。你也可以，只要你信奉天下正义。”
柳随风已隐约感到不好，试探地问道：“此话何意？”
龙帝答道：“我知你不信，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说完猛然将面具拿下，柳随风震惊了，一个从来没有想到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居然是已经死去的马如龙。
可能么？龙帝十余年前便已经成名，纵横江湖十余年，怎么可能是三十不到的马如龙？
以龙帝的行事推断，十余年出道的时候，他应该是一个中年人甚至是老年人，却不可能是一个毛头小伙子。
所以，马如龙绝对不可能是龙帝，他不过是龙帝的一个替身之一。
马如龙看到震惊的柳随风道：“现在的我便是龙帝，如果你接过这个面具，你也便是龙帝。你要么？”说完将面具抛在了柳随风的面前。
柳随风心乱如麻，一把抓起青龙面具，奔了出去。
马如龙看着柳随风的背影，叹气道：“希望你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希望，毕竟你才是他的嫡传之人。”
可惜柳随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当那个一直闪现在眼前的目标忽然消失了，柳随风已然不知自己究竟还要干什么，究竟能干什么，究竟会干什么。
龙帝是谁？
忽然一个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心头响起：“龙帝是谁？龙帝可以是所有人，或许他就是你最亲近的那个人。”是萧萧的话。
如同堤坝上的一个小小的蚁穴，刹那间所有的记忆破堤而出，溶于一片。
……
马如龙：“这个面具之下，我可以是任何人，人人也都可以成为龙帝。”
……
哑伯：“我曾经有个女婿，他害死了我的女儿，追杀了我无数年。而我的外孙，我唯一的外孙就应该和你们一样大。”
……
父亲：“十余年前被龙帝刺死的捕神问天，便是你的外公。”
……
枯万骨向苍天怒吼道：“苍天，小心我弄瞎你的眼。”
……
天空猛然裂开，柳随风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向柳随风看了一眼，眼中包含着无数的情感，柳随风刹那间感到胸口一痛，母亲的早逝，兄弟的别离，对父亲的反叛，万般种种，一下子涌到了脑海之中。
虚空眨眼！
……
以沈万三这种小角色，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这个名单与画像，能够接触它们的全天下只有五个人，而叛徒便出现在这五人之中。
……
龙帝的气息进入自己的丹田后，居然与自己的气息相互融合，如同万流归海一般，了无痕迹。这种同根同宗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涌入了柳随风的心头，柳随风刚想抓住，已经消失不见。
……
柳随风冷汗淋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一个自己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
不，这个线索还有一个破绽，如果自己能够证明它是错的，那么他，自己最亲近的人便可以逃脱干系，逃脱这个罪名。
柳随风跌跌撞撞地撞开了景园的铁门，哑伯正坐在那里，一如既往地望着天空。
柳随风来到哑伯的面前颤颤巍巍地问道：“你就是捕神问天？”
哑伯茫然地看了看柳随风，忽然叹口气道：“好久之前的名字了，何必再提。”
天忽然塌了，哑伯便是自己的外公，他口中的那个追杀他的女婿，便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是六扇门五老之一，更是全权负责屠龙计划的人，他自然能够接触到那份名单。
那个武功，那个杀死枯万骨的武功，正是忘情剑下的一招。
还有那于自己的内力同根同源的内功，除了父亲还有谁？
父亲便是龙帝么？
父亲便是主宰着一切的人么？
父亲便是那个自己想要杀害的人么？
自己在做什么？
父亲又在做什么？
这一切为了什么？
柳随风感到天下变得黑暗一片，在这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甚至连空气也被这片黑暗抽干，黑暗挤压着柳随风，想要将他吞噬，将他挤压成薄薄的一片。而柳随风便想要随着这片黑暗而去，将自己永远地埋葬在黑暗的最深处，让自己的心永远被蒙蔽下去，让自己永远无法苏醒。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侧响起：“孩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外公，还有外公。
即便是自己可以死，但是外公呢？被废去武功的外公难道也要在这里孤独终老么？
不，自己要救外公出去，自己要见到父亲，自己要终结这一切。
即便他是自己的父亲，即便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他毕竟是龙帝，自己要亲手将他逮捕归案，亲自将他抓入他为龙帝准备的监牢。
是的，作为他的儿子，作为他至亲的人，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最好不过。
就有自己来结束这一切，结束父亲的野心。
在父亲的手中挽救这个世界。
挽救自己的信仰。
在冲出正义帮大门的一霎那，柳随风已然死去，而凌飞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冲了出去。
凌飞背着问天冲进了楚狂徒的营地之中，楚狂徒自然认得凌飞，认得这个六扇门第一人的儿子。
楚狂徒看到凌飞手中的青龙面具，哈哈大笑道：“贤侄，天大的功劳。”
凌飞将青龙面具一甩道：“我要见我父亲。”
楚狂徒小心翼翼地接过青龙面具，点头道：“凌大先生已经在三十里外等你，他说你自然知道那个地点。”
凌飞自然知道，那是母亲的墓地，母亲死后父亲特意找了一个如此僻静的地方埋葬她，几乎每个月都会过来小住一段时间，陪母亲聊天，而凌飞的童年，对于母亲的记忆也仅限于那片草场之上的黄蝶，那隐藏在绿草之中的白兰，那蓝天上的丝丝白云。
还有父亲的倾述，那倾注了深情的自言自语，那落在六扇门第一人腮上的泪滴。
凌飞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代表着官家正义的一个男人，会是那个龙帝么？
或许真的便是，因为无论是凌云天还是龙帝，他们代表的正义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凌云天倾向于法律制裁而龙帝更倾向于以暴制暴，无论最终伸张正义的形式如何，他们对正义的那份执着，没有任何的不同。
而这份正义对于凌飞来说，也没有不同，不过他的形式更加的矛盾，他既不倾向于法律的尊严，也不倾向于正义的荣耀。在他的眼中，“正义”便是要“端正世间的义”，而这份义，无论大小，无论对于谁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撕裂不了六兄弟的友情，撕裂不了对龙帝的敬畏，更撕裂不了与父亲的亲情。但是他又怀有一份惧怕，惧怕当正义受到放纵之后的那份惨烈，若没有那十余万人的生命，凌飞不会成为一个好的捕快，甚至不会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但是那些生命给予了凌飞那无穷无尽的噩梦之时，也给予了他一份力量，给予了他撕裂一切的力量。当噩梦再次要来临的时候，凌飞为了终结它，为了挽救无数的生命，他可以撕裂一切阻碍自己的事物，甚至是自己的父亲，甚至于自己的生命，更甚至于自己恪守的那份正义。
三十里并不远，但是凌飞走得很沉重，背上的哑伯已经昏睡过去，睡梦之中眼角渗出了滴滴泪水，泪水浸透了凌飞的衣服，也浸透了凌飞的心。
自己真的能够对父亲动手么？
眼看离母亲的坟越来越近，凌飞已经恍惚看到了那座木屋，仿佛看到了木屋之外的绿草红花、黄蜂白蝶。
仿佛看到了父亲坐在母亲的坟头自言自语，仿佛看到了落下的泪水所激起的彩虹。
越近，心越慌。
凌飞忽然想要逃跑，逃到海角天涯，逃到没有人迹的地方，在那里是不是便没有束缚自己的一切？
恍惚之间，天忽然亮了起来，四周的一切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白茫茫的天地。
凌飞抬起了头，那巨大的眼睛又缓缓地睁开，看向了凌飞。
“放开飞儿。”
一个声音在天幕之中响起，漫天的光剑飞舞，射向了凌飞。
父亲！
父亲在袭击自己？
没等反应便感到背上一轻，刚刚还在背上熟睡的问天已经不知去向。
凌飞心里猛然一震，父亲并不是要杀自己，他要杀的是问天，这是能够唯一指认他的证人，而自己居然将他送到了他的手中。或者凌飞的骨子里并不想指认父亲，或许是他下意识地将这唯一的证据送到了父亲的身边？
谁知道呢？
情剑难离
白茫茫的天地中，一个老人孤独地向前奔跑着，身形踉跄，步履蹒跚。
天上那只巨大的眼，在缓慢地眨着，每一次闭合都有无数的光剑射向老人，老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似乎想要逃离这片苍茫。但是无用，入目皆是苍茫与孤寂，仿佛天地之间已经不存在其他任何的东西，除了孤独便是死亡。
光剑在老人的身旁炸开，老人居然踉踉跄跄地躲开了这无数的光剑。
凌飞猛然间冲了上去，在父亲的天地间努力地展开自己的一番小天地，将问天包在其中。
“你要做什么？”天空传来了凌云天的声音。
“我不能让你伤害他。”凌飞向天喊道。
“哦？”声音一阵惊疑道：“我还以为……”
光消失了，凌云天就站在他们的面前，看着问天苍老的面庞忽然道：“师父，好久不见。”
“只叫师父却不肯叫一声岳父么？”问天答道。
“不，是你害死了蔓儿，从那一天开始，你我便没有了任何关系。”凌云天道。
“胡说，蔓儿是你害死的，你还……咳咳。”问天情急之下咳嗽连连。
蔓儿是凌飞的母亲，那个凌飞从来都没有记忆的母亲。
“见面就要杀了我么？我的好徒儿。”问天道。
凌云天叹口气回答道：“我还以为你挟持了飞儿。飞儿，过来。”
凌飞摇了摇头，持着龙影剑站在了问天的身前，坚决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外公。”
“你可知道他是谁？”凌云天道。
“母亲的父亲，你的师父，我的外公，捕神问天。”
“不，他才是龙帝。”凌云天忽然道。
凌飞一愣，神情一阵恍惚，难道自己错怪父亲了？外公才是龙帝？
凌云天上前几步拉过了凌飞，对着问天道：“师父，当年为什么要反出朝廷，化身龙帝？”
问天叹了口气反问道：“你真不知道？”
“徒儿不知，只知你在刺杀皇帝未遂后杀出了皇宫，之后江湖上多了一个龙帝。”凌云天答道。
问天沉思一下答道：“当年轰动京城的十二金钗案，你不会忘记吧。一个月内，接连十二名少女被奸杀，每个尸体旁都留下了一枚金钗。而我一直都追查此案，你知道最后我查到了哪里么？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我当年抓住了负责安排太次出宫的太监，拷问出了实情，可在我闯入皇宫捉拿太子时，被皇帝诬陷我行刺。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作为一个捕快，或许我可以凭借自己之力伸张官家的正义，但是这个正义却是有极限的，在法律之外游弋着许多的特权之人，而这些人可以肆意践踏这份正义，皇帝便是其中的一个。而我想要的正义，没有极限，没有任何一个有罪之人能够逃脱，或者说应该逃脱正义的制裁。”
“啊！”第一次听闻此事，凌云天也是震惊万分，沉思一会儿道：“可是毕竟师父您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而你并没有权利制裁那些人。”
“哦？我没有权利，那么又是谁赋予你的权利？”
凌云天本想说是皇帝，但是话到口中又咽了下去，他知道这说服不了问天。
问天见凌云天沉默，又问道：“我还记得当年你叫凌云，后来他们说六扇门总捕头的席位给了一个叫凌云天的人，过了好久我才知道是你。为什么改名？”
凌云天看了看问天答道：“师傅你当年教会我们以天下正义为己任，可是你却离开了我们。那个时候我便在名字后加了一个天字，这么多年我处置了无数罪人，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那个天字，我要连你那份正义也拼命的实现。”
言语殷切，天地动容。
问天听闻此话后气息乱窜，咳嗽连连。
许久之后，问天道：“既然我们今天在这里相见，那么就做我们彼此都该做的事情吧。”
凌云天一甩手中的剑道：“好，就让我们师徒在这里做个了断。”
说完之后，天地之间茫然一片，虚空已经将问天罩住。
被震惊的凌飞此时也恢复了神智，见到两个至亲之人要生死相搏，当即扑了上去。但是巨大的力场将凌飞推出丈外，重重地撞在了一棵树上又缓缓滑下，凌飞的周身大穴被封，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与外公生死相搏。
凌云天的虚空之中，地上本来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可是龙帝缓缓俯下身子，手中便多了一枚枯枝。
凌云天知道忘情剑的障眼法已经对问天没用，心中大急，功力加催至极致，天空之上张开了一只巨大的眼，天眼带着复杂的深情看了问天一下，问天身体一颤，呆立当场。而后又一只眼在天空张开，第三只、第四只……天空之上密密麻麻地张开了无数的眼睛，这些天眼都盯着屹立于天地中心的问天，一时之间，世间万物都停了下来。
问天忽然笑了，对着天空道：“好徒儿，虚空眨眼竟然能到如此境界，看来为师真的老了。”
凌云天不敢怠慢，无数的天眼在同一时间闭了下去，“轰”地一声，整个天地都震动了起来，无数的光剑自天空撒下，本来白茫茫的天地变得耀眼无比，如同天空之中的太阳落在了地上。
在白光的肆虐之中，一个黑点悄悄地点在了白光之上，黑点渐渐扩大，变成了一条黑线，黑线又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而那巨大的光球被这条裂缝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问天在裂缝之中钻出，手中仍然握着那枚枯枝，而在他的身后，林云天的胸口出现了一条血丝，血丝慢慢扩大成一片巨大的猩红，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凌云天问道。
“情剑第四境，情。”
“情？难怪我躲不开，原来是情。”凌云天喃喃道。
“这是我在蔓儿病逝后悟到的，只为了对付你。”问天答道。
“是的，蔓儿。蔓儿那般柔弱的性格，当年在你离开朝廷，而我负责追杀你的时候，看到两个最亲的人，她又怎么能受得了？大病一场之后，等我到家已经……是你害死了蔓儿，你知道么？”凌云天道。
“我么？如果你肯跟我走，我们一家团团圆圆，飞儿也不会来正义帮，来刺杀自己的亲外公。”问天老泪纵横。
凌云天咳嗽几声，血从口中喷出，捂着胸口道：“你或许认为你伸张了正义，或许你真的制裁了一些我们无法触及的人物。但是对于天下来讲，你又能伸张多少正义？而我们，六扇门的数万兄弟，每日所维持的正义，够你们这些正义帮人拼搏一生的。所以，我从来没有认为我的选择有错。”
问天自始至终也没有忍心回头看伤重的徒儿一眼，而是眼望着苍天道：“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那么谁错了？”
凌云天没有再回答，此刻他滑落在地，眼看便要没有了气息，却忽然之间又跳了起来，厉声道：“我知道了，你是要……飞儿，不要！”而后跌落在地。
问天抬起了头，龙影剑近在眼前，本来锋利无比的龙影剑此刻黯然无光，看起来如同一把木剑一般。这简简单单的一剑，却带着无法闪躲的气息，好像无论你躲向何方，你都无可避免地要与它相撞，甚至当你看着它的时候，你甚至有想扑上去的冲动。
这便是情，笨拙无比却又能撕裂世间万物的心。
这便是情，明知会受伤却让人依然向往。
这便是情，简简单单却无人能避。
情剑第四境，情！
凌飞目睹外公与父亲生死相搏，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听闻二人对话中无法割裂的深情，一个声音忽然从凌飞的心里响起：“问世间情为何物？”渐渐地凌飞的神情恍惚起来，往事历历在目：对母亲的朦胧向往之情，对父亲的畏惧依赖之情，对兄弟之间生死相搏的无奈之情，对萧萧那份无法割裂之情，对外公的矛盾之情……
百般心思万种情，纠葛得凌飞几乎崩溃，而在此时父亲忽然之间的大喊将凌飞拉了回来，眼见到父亲惨死，凌飞头脑轰然一声，眼前一黑，却在不自觉间冲破了被封的穴道，达到了情剑的第四境，情。
而等凌飞清醒的时候，龙影剑已经洞穿了问天的胸口，问天的一双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了凌飞的脸庞，轻轻地摸了摸凌飞的脸道：“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从今以后，即便所有的亲人远离你，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再能伤害你了。”
凌飞缓缓地蹲下，将问天扶在了自己腿边道：“外公，这是你安排的？为什么？”
问天道：“孩子，或许你希望将来的路要自己走，但是外公却希望能在临死前在你要走的路上铺好了砖，拔掉所有的荆棘。”
“可是为什么要杀父亲？”凌飞哭问道。
“我恨你的父亲，你能想象当一个人被自己的孩子追杀的感觉么？而同时，他也是你的阻碍，你行进路上的荆棘，我也是荆棘，我们都是……”问天道。
“什么荆棘？”凌飞不懂，可惜问天却再也无法回答。
何去何从
将父亲与外公的坟墓安排在了母亲的身旁，一左一右，凌飞在墓前哭诉了两天，最后还是回到了六扇门总堂。
六扇门中，凌飞站在堂下，堂上坐着四人，中间本该是凌云天坐着的椅子此刻空着，凌飞看着空空的椅子，想起父亲新亡，心痛欲裂。
六扇门总书薄黄煜将手头的档案翻了许久，皱眉道：“凌飞，你父亲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你说你父亲死在龙帝之手，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凌飞答道。
“那龙帝呢？”
凌飞：“与父亲一同战死。”
黄煜看了看凌飞道：“尸首呢？”
凌飞道：“被其他正义帮的人抢回。”
黄煜继续道：“那么说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可以召回所有屠龙计划的卧底了。你先休息吧，毕竟对于你来说……”
凌飞点了点头，刚要走，只听到黄煜在背后喊道：“等等。”
黄煜来到凌飞面前，指着凌飞的佩剑道：“拿出来我看看。”
凌飞一愣，没有想到黄煜居然认得龙影剑，犹豫一下，把佩剑抽了出来。
黄煜对凌飞眨了眨眼，悄声道：“正义帮随时等着你回去。”
凌飞还没等思考黄煜的这句话，只听到黄煜喊了一声：“你要做什么？啊！”
黄煜把身体靠在了龙影剑上，剑透体而过，黄煜的头耷拉到凌飞的肩上，自语道：“恩师，徒弟完成了你交给我最后的任务，可以去见您了。”
四周喝声一片，最先奔来的是六扇门总师爷王虹。这些叔叔之中，王虹对凌飞最好，一直都站在凌飞的附近，所以他第一个来到凌飞面前。
王虹大喝一声：“你做什么！”
凌飞此时也是震惊万分，王虹出手如电，拉住凌飞拿剑的胳膊一甩，剑便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外人看来却是凌飞挟持了王虹。
凌飞没有料到事情会有如此变故，只听到王虹悄声道：“快挟持我走。”
凌飞知道这是自己此时脱身的唯一办法，只有挟持王虹一步步退向门外。
其他的二位副捕头此时焦急万分，六扇门五老，几天之内就折损两人，而第三个人也在别人的挟持之下，急忙下令不许追赶，以防凌飞破釜沉舟。
逃到僻静处，听不到追兵的呐喊声，凌飞松开王虹，跪倒在地道：“多谢王叔叔救命之恩，可我怎么办？”
王虹急忙扶起凌飞道：“孩子，我领你去见一个能救你的人。”
王虹带着凌飞穿过了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处普通的民宅之前，推开了房门，里面的人抬头看了王虹一眼，仍然继续做着手头的事。进屋之后，王虹转入了厨房，一个大妈正在生火做饭，王虹一言不发，推开了旁边的一口缸，后面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王虹领着凌飞钻入了洞中，一条异常宽敞的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两旁镶嵌着巨大的夜明珠，将通道里照得绿蒙蒙地一片。
通道两旁挖着许多房间，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凌飞看。
王虹示意凌飞跟上，两人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铁门屹立面前，门口站着四名侍卫，上前便将龙影剑取下。
凌飞皱眉，一旁的王虹急忙用胳膊碰了凌飞一下，凌飞没有说话，任由侍卫搜身。
搜过身后，铁门被侍卫打开，里面的布置只能用奢华形容，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普通民居的后面，在这个地下会有如此奢华的一处房间。
房间内坐着一人，看着王虹点了点头，王虹跪下磕了个头，转身退了出去。
以王虹的身份都要跪下磕头，凌飞自然知道了眼前此人的身份，也连忙跪下磕头道：“微臣凌飞叩见陛下。”
汉哀帝抬了抬手，示意凌飞坐在身前，盯了凌飞很久道：“朕年轻的时候犯了很多错事，到现在也自责不已。一直被青龙追杀，其实都是老天对朕的报应。”
凌飞万万没有想到汉哀帝上来便如此说，也不知如何接话，只由得汉哀帝自言自语。
汉哀帝继续道：“后来黄淮大旱，其实朕是知道的。但是当时朕刚刚即位，国库被父皇……国库空虚，朕真是有心无力。后来李达造反，也是老天给朕的报应。”
凌飞此刻才忽然明白，原来至高无上的皇帝，居然也有常人的苦恼。
汉哀帝道：“现在天下都念着王莽的好，觉得他是世间罕有的忠臣，可是朕却有很多密报，皆云其要造反。当年李达造反，不过是一无权无势的灾民，却让天下数十万人受其祸害，若王莽造反，恐怕天下各处均要卷入战火之中。如果他要造反，天下必将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是朕却不敢动王莽，现在他大权在握，天下皆以其为忠臣，朕若冒然杀之，天下必将大乱，而朕也要背一个昏君的骂名。”
越听凌飞越觉得不好，皇帝会在自己面前吐露心事，恐怕自己要出不了这个房间吧。
皇帝似乎看出了凌飞的心事，微微一笑道：“朕叫你来，还有一事托你。”
“陛下请说。”
“现在王莽与朕皆不敢再动，但是正义帮却在蠢蠢欲动，如果正义帮忽然发难，无论结果如何，必将削弱我方实力，那时王莽坐收渔利，天下必将生灵涂炭。所以朕在这里托你，不，今天朕放下天子的尊严，朕在这里求你，帮我铲除正义帮，救天下与水火之中。而你，也将继承你父亲的遗志，成为六扇门总捕头。”
在九五至尊的口中说出一个求字，让凌飞浑身一颤。
走出房间，王虹塞给了凌飞一把香，低声道：“六扇门用九香软筋散秘制的香，你接替龙帝位置时三大护法与精英都会回去，而仪式上必然会祭天，将此香点燃，发出信号后楚狂徒便会带着人冲进去。”
凌飞这才知道，原来六扇门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包括龙帝与自己的关系，包括龙帝的用意。
王虹看着狐疑不定的凌飞道：“这其实都是你父亲安排的，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他的牺牲。”
凌飞这才明白外公临死前的意思，父亲也是荆棘？是的，父亲是耽误凌飞坐上六扇门总捕头的荆棘。而外公，他也是荆棘，他也必须死，他是耽误凌飞坐上龙帝位置的荆棘。
两个位置，同样是自己的亲人牺牲生命带给自己的，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怀揣着迷香，凌飞推开了正义帮的大门，总堂之上，三个护法带着精英们都在等着他的到来。朱雀护法手握着青龙面具，递到凌飞的面前。
凌飞接过面具，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将面具戴在脸上。这时，朱雀猛然抱住了凌飞，低声道：“大哥，你回来就好。”
是萧萧！
是已经死去的萧萧！
朱雀摘下了面具，果然是萧萧。
“二弟？二弟！你怎么？”
“龙帝带人救了我，可惜那次空档却让楚狂徒袭击了正义帮。”萧萧答道。
二弟没有死，自己以为死去的二弟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凌飞欣喜若狂，却在刹那间如堕冰窟。
二弟没有死，那么自己的行动呢？
如果正义帮真的被灭了，那么刚刚相见的二弟即使能够逃出生天，也必将与自己决裂。
凌飞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本来他仍然倾向于父亲那种受到束缚的正义，这种正义虽然有着极限，虽然有着束缚，但是却能够利用六扇门庞大的组织，去实现更多人的幸福。为天下建立一个人人适用的公平，创造一个即便是傻子也可以活的很好的世界。
外公的正义，也没有什么不对。凌飞所看到的种种不公，凌飞所感受到的那欺贫爱富的正义，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凌飞的信仰。或许父亲的正义真的能救更多人，但是他也同时放过了很多人，而这些人，这些玷污正义的人，真的应该被放过么？
来到这里的凌飞，是背负着数十万人的性命而来，但是此刻二弟出现在他的面前，凌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便是死而复生的二弟，他还能再失去他一次么？怀中揣着的香刺痛着凌飞的心，凌飞想要嘶喊，想要撕破所有的一切，他甚至想跪下来哀求，哀求那主宰自己的命运放过他。
一面是父亲，一面是外公。
一面是战火波及的无数人，一面是死而复生的亲人。
凌飞又该如何？
一个声音从身旁响起：
时间到了。
点香吧！
（全文完）
丁三胖